敖者

爱我杀人不眨眼,爱你控我股掌间。

 

【鸣佐】千风

千风

 

 

“在我的墓前,请不要哭泣,我不在那里,我并没有长眠,化为千风,我已化为千缕微风。  ”

  

他再一次裹紧了外套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料想到会遇到这种倒霉事。

下雪了,这是这个冬天第三次下雪,前两次的雪都是在夜里悄悄的下,第二天起来就只能看见被无数行人践踏出的肮脏以及比夜里更深的寒冷。

可这次老天却是从早晨就开始阴沉,中午出门的时候还只是微微的刮着寒风,带着冬季特有的干燥,一点一点刮着他冻僵的皮肤,刺痛的感觉一直在脸颊挥之不去,风大的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的那几道胡须样的胎记就是被这样凌厉的寒风刮出来的。到了下午他再次出门的时候,却是开始零零散散的下起了大雪,夹杂着愈加刺骨的风,不一小会儿就开始飘飘洒洒的迷了人的眼睛。在这个城市下雪并不罕见,有些时候这纯白的雪花频繁的降落,像极了古时贩私盐的富商为了躲避官兵的搜查而在荒无一人的原野上倾倒着的洁白盐粒一样,廉价并且肮脏。只是这次的雪看起来比前两次加起来都大得多,这种漫天漫天的像头皮屑似的东西,不仅带给人无法抵挡的寒冷,还透过空气散播无谓的绝望,你看那些文气的诗人,不是经常在雪天里诵读他悲伤的诗歌吗?  

 

 冬天本就是一个荒芜绝望的季节,只是为了增加这唯美的假象,才会有雪这种不似人间纯洁的东西存在。

 

 

   就像现在,自己肩头上落着的,不是这柔软的雪吗?可脚下踏着的,粘连在鞋底泥土上的,不也是这柔软的雪吗?  眼睛能看到的地方,最肮脏最纯洁的,不都是这柔软的雪吗?

他可能是讨厌雪天的,像所有憎恨寒冷的人一样,他可能是讨厌冬天,也讨厌雪的,这可以从他紧皱着眉头拍掉肩膀上的雪看出来,这又有什么用呢?雪不会停,也总是会落到他的肩上的。人呐,总是喜欢做一些徒劳的事情,比如挽救一段失去的感情,和怀念一段离你而去的时光。可这又确实无法避免,就像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管身上的雪一样,一路上他神经质的拍着身上的雪,不顾路上行人投来的诧异目光。嗯,他还是讨厌这雪的吧,嗯。

 

 

  可他大幅度的动作还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死去了的人。 啊是的,像我这样健忘的人都能记得那么清楚,他们一定很相像。可事实上我确实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像的地方,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他们都天差地别。或许说性格什么的也不恰当,我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我只是见过他们几面,听说了一些事情,最后见证了结局而已。

  

 

三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他们一定还不相识。那个脸上有胡须样胎记的男孩总是喜欢挎着他橘红色的包大步的从街上走过,一头黄发又扎眼又张扬,时不时惹得街边纹着纹身打着唇钉的女孩相继冲他吹起口哨,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回过头对着那些不讨人喜欢的女孩笑,他的笑容很好看,温暖和治愈,只是往往带着些玩世不恭,偶尔心情好时他还会冲她们挤挤眼睛,惹来一阵起哄。他也算好看的吧,轮廓分明的脸,衬着他小麦色的肌肤,显得非常健康和阳光。嗯,用时髦点的话说,是阳光型男。

 

依然记得那时候他的瞳孔是蓝色的,像天空纯净的蓝色,也像海洋深邃的蓝色。总之,你知道的,那非常美。  当然,这并不是说现在他的瞳孔就变了颜色,只是如今在那蓝色背后,似乎还隐藏着另一种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怎么清楚,只有在偶尔的夜晚,他匆匆瞥向我的方向似乎有一道微弱的红色光芒一闪而逝。是什么呢?我也懒得去了解。毕竟,我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而已。

 

啊我依然记得那个下午,也是这样干燥寒冷的冬天,大雪就飘扬在已经冻结的空气里,我早早的裹上围巾出门采购过冬的食物,没办法,一到冬天我就宁愿自己变成一只青蛙,缩进自己的洞里美美的睡一个冬季,然后一觉醒来春天就已经来临。  关门的时候我无意中看见了他,以为他是辛苦的上班族,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为自己的生计奔波。而感叹的同时心里也经不住的暗暗庆幸,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上班简直是要我的命。

 

 从朋友家里出来的时候我又看见他了,那个时候天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漫天的大雪也使得黑夜来的早了些。说也奇怪,我似乎在哪儿都能看到他,只要我一不留神,他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这倒也不坏。虽然我想他一定不怎么认识我。

 

   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是站在一座石桥上的,和他一起站着的还有很多人,男男女女,都凑着脑袋往前望,我一眼看到了他扎眼的黄发,发现他也踮着脚使劲往前凑。前面有什么热闹呢?  也没什么,只是桥上站了一个人。

 

不同的是这个人站在了石栏外,从我这个角度只看得到那人挺直的背脊和被风吹乱的头发。桥上人的手还紧紧的抓着积满雪的桥栏,身体有些微微的颤抖,或许是因为冷,又或者是因为恐惧。  

 

 人对死亡总是有恐惧的,就连自杀者也不例外。你看,一个活生生的人,却突然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灵魂消散,只留下苍白的肉体在泥土里慢慢僵硬腐烂,然后被地底最肮脏的虫子细细啃咬,被深不见底的黑暗层层淹没,在漫长的时光中逐渐化为尘埃,成为这贪婪大地的养分。这世上所有的情绪都已经与你无关,留在人世间的,也只有最可怜的一点残缺记忆,而这微少的记忆也会随着时间长河耐心的冲刷而渐渐消散,到这时候,谁又能说你曾存在于这世上一秒呢?这难道不是最可悲的吗?你连存在的证明都没有,又或者说,你连活着都不曾有过。下辈子做个渣滓吧,可连渣滓你也不配。

 

 

那人恐怕已经是站了许久了,围观的人群开始出现了不耐烦,有人在小心说着话。这时不知道是谁嘟囔了一句:跳啊    他旁边的人也开始说着:跳啊  你跳啊。      随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叫嚷着:跳啊 跳啊   跳下去吧。他们说:跳吧,放开你紧握的手,上演一出悲惨的歌舞剧吧!让你的生命消逝,让身体去感受河水的冰凉刺骨,跳吧,跳吧。他们笑着说。  

你听见了吗?听见了他们无聊而冷漠的话语了吗?他们从别人的死亡里面寻求刺激,为自己乏味枯燥的生活添加一点调味剂,他们就这样漠然的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孤独的灵魂,你看,又一个人如他们的愿了,然后他们就各自回家,一边谈论着那未寒的尸骨,一边重新回归那机械般禁锢的牢笼了。   

 

是啊,一场热闹看就看罢,一条人命丢就丢罢,这即荒芜的孤魂也即荒芜罢。

 

你说,人孰无情?

 

 

 

起哄的声音越发大了起来,似乎是为了应景,这风雪也开始刮得更加猛烈。桥上的少年颤抖的更厉害了,几乎都要抓不住桥栏,他穿的很单薄。走近时我才看清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而那衬衫几乎就要被雪堆满了,他好似承受不住这白雪的重量,身体开始微微的往前倾,不仅颤抖,并且几乎都要倾倒了。可他的眼睛却直直的望着前方,望着前方的空气,放大的黑色瞳仁就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变得迷茫且涣散,那前方确实只有空气,或许还有飞扬的白色雪花,我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说实话我其实蛮好奇,就连现在我也仍然想知道,可那已经明显不可能了不是吗?

 

就像要把这个年轻美好的身体生生刮走似的,寒风放肆的侵袭着他的身体,放肆的从衬衣下摆钻进,又放肆的从解开的领口逃出,每吹一次,他的身体就更加僵硬一点。这样凛冽的风雪,一定让他感觉很冷吧,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很绝望,独自一人站在这桥沿的他,会不会感到很孤独呢?这天地之间怕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吧,这偌大的天地,却容不下这样一个单薄的灵魂呢!非要逼着他走向地狱,非要一点一点隔断救命的枷锁,逼着他堕入深渊呢! 这世上残忍的,从来不过这天地了。

 

 

我确实是诧异的,诧异那个望着这准备自杀少年的黄发男孩。我本以为,他不会在这这种地方出现的。嗯,至少不会在这人群里。

  呐,或许是我有点太自以为是,自以为是的以为他是那种阳光向上,热血过头的好少年,自以为是的以为他不会同那些乏味的人群一样漠视这即将消逝的生命,以为以为以为…….   啊救命,我在期待着多么天真的事情!    你看我,不也是冷漠的乏味的看着这即将奔向死亡的少年吗?凭什么又去期待别人的天真呢?

 

我望着他,而他望着桥边的少年。周围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大,他的身体也被越来越多的人群挤着向前,可他就像不在意似的,一直盯着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就像那背影他认识似的,直勾勾的眼神,像是有些悲伤,却又隐约透着奇怪的笑意。他有没有在笑,又或者他只是在说着什么话,我不知道。隔着人群我只看见他的嘴唇动了一动,嘴角向上缓缓勾起,那奇怪的样子就像是在哭泣。  

 

他的嘴角动了一动,桥上的少年就转过头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我不知道少年是不是在看他,又或者是别的什么人,因为很快我就看不见那个人了。他的动作很快,而且没有丝毫的犹豫,利落并且干净。我甚至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长相,还未细看他翻飞在雪中的衣角,他就松开了扶在桥栏上的僵硬苍白的手。

 

 

 

 

 

 

 

 

 

“扑通”      是自己心脏缓缓跳动的声音。

 

“扑通”      从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扑通”      站在冰冷的桥梁上的是谁?

 

“扑通”  “扑通”         又下雪了………

 

 

 

 

从床上惊醒过来的时候还是半夜,窗外的月光撒了满地,看了看手机,凌晨三点。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或许漩涡鸣人自己也记不清楚。

是从那之后就开始的吧?时不时的梦到这样的场景,然后一直重复重复,折磨他了一次又一次,没有对话,没有剧情,只有一声一声的落水声,每每折磨着他紧张的神经。

  也不是没有看过医生,医生说了一大堆他听不懂的名词,然后开了大把大把的白色药片。可吃着那大把大把的昂贵的药只会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一整天,但除了昏沉也是真有些疗效,晚上睡着时他没有再做梦。可那样不能工作不能思考的日子也是让他够呛,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他不喜欢,是的,没人会喜欢。   于是他停药了。  停药的后果是依然会做那个梦,只是次数在减少,从开始的睡着就会,到后来的可以安稳的睡眠,渐渐地,他已经很少会梦到了。

 

   可就在他快忘记它的时候,这个梦又突兀的出现了。在突然而来的深夜,给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惊醒之后便是长久的失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醒来空空的房间只有他一个人,就像很小的时候,半夜被可怕的噩梦惊醒,陪伴他的只有黑夜一样。

 

望着陈旧的天花板他突然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的遇到这样的场景,醒来只有他一个人,他张张嘴想叫妈妈,可那个有着一头美丽红发的女人只是在黑白相框里温柔的望着他,照片里的她美丽依旧。而他想她。

 

上学的时候想在每天清晨被她仓促的叫醒;每天回到家的时候想听到她说:你回来了;被别人欺负的时候他想伤口被她轻轻的包扎。他老是犯错,每次犯错的时候老师都会让他请家长,他没有家长,只能在老师的叹息中默默的写检讨,回到家面对冰凉的地板他低下头轻声说妈妈对不起。

 

 人们都不喜欢他,父母死的时候亲戚朋友没有一个要领养他,那天他跪在灵堂看那些西装革履的人在父母的骨灰前决定他的归属,他们不要他,他们用嫌恶的眼神看着哭泣的他,他们离他很远的争执,可他还是听见了,他们说他:煞星。   他不懂,却也能感受到那句话含有的深深恶意,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意义上的明白前一秒还要为他过生日的父母如今是真的不在了,这天地之间,从此以后就真正只剩他一人了。不知道是怎样回的家,恍恍惚惚打开家门的时候他下意识的说了声我回来了,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个房间再也不会有人对他说快去洗手再也不会有人坐在桌前冲着他温柔的笑了。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了。

 那天也是这样漆黑的连月光都没有的夜晚,他抱着自己的被子就这样一直坐到了天明。而今他又是这样的境况了,躺在床上的他却不可遏止的想要流泪,眼睛涩涩的,天花板的灰尘好像又落在眼睛里了,他使劲的眨了眨眼睛,越来越多的液体就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就像卫生间里坏掉的水龙头一样怎样关也关不上。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此刻他既没有想起他的妈妈也没有感到孤独。他只是单纯的止不住眼泪,本来还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眼角流进他的头发,变得冰冰凉。漩涡鸣人抹掉那些眼泪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在想念一个人,想念一个他很久很久以前记得现在却遗忘了的人。

 

他记不起那人长什么样子,他甚至连那个人的声音动作名字都遗忘了。可他却在想念他。是的,在这个漆黑的夜里我又开始想念你了,像以前想你的许许多多个日夜一样,我无法控制的想念你。

 

佐助,我好想你。

 

 

 

 

 

 漩涡鸣人不喜欢读书,可那天夜里他却在他尘封许久的抽屉里找到了这本看起来破破烂烂的书。或许是好奇心作祟,在昏暗的台灯下他鬼使神差的想要阅读。

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片上用法语写着:

 

 

                    Cien anos de soledad     

 

 

 

他记起来这本书,并且在此刻有些莫名的怀念了。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朋友去买这书的场景,他们遇见了一个乞丐,一个年迈,孤独的乞丐。或许用乞丐来说也有些不恰当,这个向人们伸出手讨要生活的老人衣着破旧却干净。枯槁的手向急匆匆路过的人们伸出,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呻吟。他突然就觉得有些可怜,是的,他是一个同情心泛滥的人,无论是什么时候,他总是有一些自己的坚持。

他停下来,想给这年迈的老人些微的帮助,这是目前他仅能证明自己善良的行事。但掏掏口袋却是没有一点零钱,是的,连十元的零钞都没有。他开始觉得窘迫了,他已经停下来了,那个老人已经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他了,他却掏不出一分钱来。朋友开始用奇怪的眼光看着他,好像是在责问他究竟在干些什么,他低下头,觉得脚步匆忙的人们也开始停下来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了。他开始感到恐惧和不安,像最初被所有人遗弃的那样,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总是有着许多看他笑话的人一样,该怎么办呢?走开吧,装作停下来检查钱包的样子就这样若无其事的走开就好了。可老人会失望吧?朋友肯定懂他的,但从此就会觉得他愚蠢而冷漠吧?不不,他不想要这样。可到底是要怎么办呢?他感到自己的脸发烫,在一群嘲笑他准备看他笑话的人中间他就像是一个小丑。他想说出一些话,但板着一张冷漠的脸他实在无法说出怎样具有说服力的句子。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变了一个人,健谈的他开朗的他神经大条的他现在竟然变成了这样畏畏缩缩的样子。想到这一点他就愈发的不安起来,怎样呢?怎样呢?他手足无措,紧张到无可复加。他以为已经过了很长时间,实际上也只有十几秒而已,可这短暂的十几秒让他觉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他迫切的想要逃离这里,逃离人们看他的奇怪目光,但他又不能这样随随便便离开,于是他颤抖着手,从本来就为数不多的相同面额钞票里取出一张放入那个张大口的破碗。放下的同时他就像松了一口气,大步迈的从那根站立着孤苦老人的柱子后面逃离。走在路上朋友用笑着的口气对他说:你可真善良啊。

 

你可真善良啊。

 

多么嘲讽的语气!

他想解释,可张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却几乎有些病态的后悔。是啊,直接走掉就好了呀,没有人会嘲笑自己走开,他们都没有停留,只有自己可笑的停留在那里作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扔下一张钞票。他没有多少钱的呀,也不想这样的,自己并不是那么的,那么的“善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做什么都像是不对的,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难受。

 

佐助,你在哪里?

 

在这种时候他就特别想旁边站着的人是他,他觉得佐助就像是一直沉默着的大海,在他所有的沉静冷漠面前漩涡鸣人感到安心。是的,他一定觉得自己无论如何的狂躁不安,总归是海里的一个波浪,而那个他所寄生的大海,总有着不可测度的深静之力的。

 

书上很有些灰尘,漩涡鸣人拿着书愣了几秒才想起要擦干净,到处寻找卫生纸的时候那本书掉在了地上。风又从打开的窗子里钻进来了,吹开了那本掉落在地上的书。

 

已经很久不见了,这张照片。他以前一直放在相框里每天擦拭的那张照片已经消失了很久了。漩涡鸣人从来没想过会这样与他相逢,没有准备他又突然重新闯入了他的生活,他不敢看,甚至连捡起来这样微小的动作他都不敢。是的,他怕自己突然回忆起那天,回忆起自己曾经忘掉放下碰都不敢碰的过去。

 

 

可现在再看,却似乎又没有什么。照片上的人笑的灿烂而舒心,漆黑的眸子映着午后温暖的阳光,照片里的那人干净而美好,是干净美好的吧?那个时候,佐助还是很少笑很少说话的样子,而鸣人自己却总是喜欢看他不经意露出的笑容,也总是做各种蠢事情来引得他暗暗发笑。

照这张照片的下午他们在外面待了很久,久到漩涡鸣人觉得他一辈子就要在此断掉,可他仍然感到不满足。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太少,这短短的一个下午他们就算一直在一起却仍然是不满足,可又是他人生最满足的时刻了吧,那个下午,那个他永生难忘,在他生命里狠狠画上一个分界线的下午。他们恍恍惚惚的向所有人宣布他们恋爱的消息,他们紧握着对方的手在公园的长椅上久久的接吻,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在这个城市,呼吸着同样的空气并为自己都活着而感到庆幸。那一刻是多么美好啊,比小时候暗恋的女生后来给自己告白要幸福的多。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们还是在一起的,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甜腻腻的棉花糖里,他们融化在一起彼此都分不开。是爱的吧,那个时候自己深切的感受到了爱,如果爱情是这么美好的东西,那就让他一辈子都融化在这里面好了。如果那种感觉就是爱的话。

在很多时候漩涡鸣人后悔起自己当初的决定。如果早点死去就好了,如果在未遇见他之前死去就好了。在那个下午过去之前死去就好了,死在那甜腻腻的棉花糖里,死在他们接吻的时候,死在他们紧握对方的手向所有人坦白恋爱的时候。死在那个时候就好了。现在自己也不会这样痛苦,也不会这样招自己的嫌恶。如果自己在最幸福的那一时刻死掉,自己可能也就不会这样想念你了,佐助。

 

 

 

 

 

 

 

后来再见到黄发少年的时候他们是在一起的,和那个自杀的少年一起。他们裹着厚厚的衣服穿过街道去买大量的食材,回来的时候黄头发的怀里抱了很多很多的泡面,各种口味的都有。我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喜欢吃泡面,并且喜欢到这种程度。其实每个人或许都有些怪癖?比如说那个黑头发手里提的满满一袋子番茄,或是我自己抽屉里堆的满满的香烟。

他们真是一对怪异的组合,自杀的少年和围观的观众,泡面狂魔和番茄斗士,怎么说呢?就像是地球的两极,一个处于永远的黑夜时另一个正在度过漫长的白昼。他们一点都不像,性格,相貌,说话方式,行为处事,他们没有哪一点相同。就像是冰与火,或者说,红与黑。

 

我不知道那个冷冰冰的少年为什么自杀,或许是脑袋发昏,或许是吃错了药。每个人的生活我都无法干预也没法干预。所以纵使我有天大的好奇心也只有憋在心里。而我了解这一切的开端是在他俩一起出现的几星期后,那天我很晚才关上店门,在我开始点帐准备打烊的时候他俩吵吵嚷嚷的进了我的店门。哦我可能没说过,我开了一家药店,一家,什么东西都会卖的药店。

 

隔着玻璃门我就看到了他们往这边走的身影,这个时候已经很少有人在街上了,而周边还亮着灯的店除了我就只会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他们进门的那一刻我埋下头整理东西,黄发少年声音很大的喊我大叔并且开始左顾右盼的找着什么。这个时候我能怎么办呢?被看上去相同年纪的人喊大叔这感觉还真是奇怪的很。我直起腰,看到黄头发的少年冲黑发的小子喊,佐助。

原来这小子的叫佐助啊,莫名的觉得很符合他,像名字一样,那家伙给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而黄发的小子在我冷清的药店嚷着说佐助你愣在那干嘛快帮忙找啊的时候叫佐助的少年看了我一眼,说不清这是怎样的异样,但是确实是让我很不舒服。我想我应该有些不喜欢这个老是眼神冰凉的少年,似乎对所有人都充满着深深的敌意,恶狠狠的样子让我联想到小时候咬过我的那条蛇。

 

就在黄头发小子快翻乱我刚摆好的柜台时我非常及时的阻止了他。在询问他要什么的时候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完整的名称,还是旁边站着的佐助边冷着一张脸说漩涡鸣人你是笨蛋吗?连名字都记不住边从口袋掏出一张纸片我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在我低头看纸片的时候他们似乎吵了起来,内容似乎是关于佐助叫鸣人笨蛋而鸣人说佐助为什么不一开始把纸片拿出来之类的。没营养的对话,是的,吵吵闹闹的年轻人啊,总是喜欢说些蠢话无聊话没营养的话的,这我当然可以理解也必须要理解,毕竟作为一个心理枯槁的老人也实在没有什么可以引起我的兴趣。

 

把注意力转移到纸片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吵的差不多,而看着纸片上的几个药名我想我应该确定了些什么。

 

纸片上写了三个常见的简直不能再常见的名词:   氟西汀、瑞美隆以及蓝释

 

氟西汀,Fluoxetine  ,SSRI型抗抑郁药物,一般我们称其全名为盐酸氟西汀胶囊,它的广泛用名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他叫做“百忧解”。 

第二种药,瑞美隆,Remeron ,也叫米氮平,是最近较新型的抗抑郁药,我依稀记得在吃这个药的期间不能喝酒,不过看来他们似乎是知道的,这点便不用提醒也罢。

而第三种药,luvox,一般来说人们称呼这个药的名称是,氟伏沙明,马来酸氟伏沙明。对这个药我唯一的记忆就是容易自杀。是的,这个为了防止自杀的药在最初的服用期间是极其容易引起自杀意图和倾向的。多么奇怪和荒诞的禁忌。而第一种药“百忧解”,药效如其名,百忧解,可解百忧,化百忧,置人于恍恍然垂死之境而后复生,令其忘伤遗愁,遂解其忧。这种药的药效极强,但也用的较为普遍。说实话,我不止一次的觉得这个药就像是吸人的大麻,让人沉浸其中,不能自拔。但不同的是,它又披着合法的外衣。

 

很快的拿了药给他们,黄发少年自然而然的接过药揣进衣兜,付钱的时候他突然凑近我耳边问我有没有卖安全套?我愣了一下,随即立马反应过来指了指对面的便利店告诉他那里有卖。而他笑了笑然后拍拍我的肩膀说了声谢了就准备和旁边的人离开,淡淡的应了一声之后发现他们并没有离开。他俩在我的药店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终于停在了一个药架前,那上面摆着各种.....人体润滑剂.....

 

啊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一般客人买那种东西的时候都会事先选好然后急急忙忙的付账而我自然不会多说。可是我就知道他们会不一样。

还没预料到怎么回事时我已经被黄头发的扯到了药架前,而那个眼神狠狠的黑发小哥就用特别冰凉的声音问我:哪个比较好用?   呵呵,哪个比较好用?我又没用过怎么会知道!!!!!   当然,这只是我内心的咆哮,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店主我拿起了一支水溶性较高的递给了他们,并且告诉他们这个买的人比较多而且对人体副作用很少,然后郑重的告诉他们我其实没用过。

在他们问出更奇怪的问题之前我机智而委婉的告诉他们要关门了,而黑发的小哥也不负众望的表示了对我的不满和不想在外面继续待下去的情绪。一直在他一米范围内的那个黄头发当然也看的出来,他冲我不好意思的笑笑,他的笑容依然温暖治愈,只是少了些玩世不恭。不知怎的我突然开始觉得有什么开始改变了,就像是密封的汽水碰到空气会产生反应一样,那一瞬间的不同让整个故事发展都开始变得不一样。

拉上门的时候透过门的间隙我看见他们俩走进了对面的便利店,肩并肩的样子很像相识多年的好友。那时候我尚不明白同性爱为何物,也曾经陪好友一齐去买过安全套,当时不觉得有什么,倒觉得这事稀松平常。可现在想想,自己当初真是单纯的可笑,亲自为他们挑选润滑剂,却丝毫没有想到是他们自己要用。要是换做现在的自己,看见这样的两人心中肯定也会是在暗暗猜测的。所谓老友,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吧。

 

   佐助曾经给漩涡鸣人写过一封信,一封很长的自述信,是在他离开他之后,在某个一点也不温暖的下午寄到漩涡鸣人的家的一封信。后来就算过了很久漩涡鸣人也能记得那封信的每一个字,就连后来他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也能清清楚楚的把那封信的内容背出来。他是用手写的,鸣人甚至可以想象的出他深夜点灯写信的场景,晚上一定很冷吧,他写东西的时候不会咳嗽吗?佐助是不会记得要盖厚衣服的,写字的时候一定也是挺直着背脊吧,他总是这样的。漩涡鸣人曾经见过很多次,半夜醒来每每都能看见坐在灯下的单薄身影。细细的碎发垂在耳边,或看或写东西的人面容严峻,时而还会皱皱眉摇摇头,像极了书上所说的的:姿容既好,神情亦佳。但是在他的眼里,佐助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有一个早晨,漩涡鸣人起床的时候没有看见佐助,卫生间里厨房里都没有,而他是不会独自一人出去的。就算出去,也是在没有人的深夜里和他一起。心里莫名的开始恐慌,急急忙忙的套了衣服鞋子在家里到处找,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慌慌张张的准备出门,却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看见蹲在门外墙角的人。

“佐助,你怎么会在这里?”保持着冲出门的动作就这样愣在了那里。

“……  很冷  ” 定了定神才发现蹲在墙角的人身体在微微颤抖,脸上苍白的没有了血色,心疼,疑惑,恼怒,一系列情绪不管不顾的涌入大脑,可刚想发作自己的身体却先一步抱起了发抖的人。

  怀里的人似乎是出去了很久,身体冰凉的不像话,责备的语句一开口就变成了慢慢的关心。

“这样还冷吗?”把人安置在床上,给他裹上厚厚的被子,正要离开去烧热水的时候却被床上躺着的人一把拉住。

 

“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别走。”

 

有些反常,漩涡鸣人的第一反应,可手腕的力度还丝毫未减,有些无奈的坐下,却突然想起佐助变成这样的原因,语气便冷了下来。

 

“你昨晚出去了?”

躺在床上的人闭着眼睛不说话,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去见谁了吗?”

还是不说话,只是握着他手腕的力气越来越大,这让漩涡鸣人几乎有些恼怒了: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吗?还是,一直没有得到你的认可吗?就算生活了这么久,就算在一起了这么久。

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被人从背后抱住,背脊传来的冰凉体温一点一点腐蚀着他的神经,想发的火却突然被这寒冷浇灭。叹了口气转过身轻轻拥住跪在床上的人,满口的责备一句也说不出来,只能更加用力的用身体去温暖这个沉默着不肯开口的人。

怀里的人动了一动,顶着略微凌乱的黑发在鸣人的胸口蹭了蹭,仰起头来望着他,依然不说话,却用那漆黑的眸子把他读了个通透。这样的感觉是什么?就像是流浪许久的猫找到了归宿,一个温暖的怀抱,或是一个陪伴的人。

 

眼前人苍白的脸因为温度的回升而泛起点点微红,漆黑的眼睛像两颗珍贵的黑宝石,忍不住抚上他精致的脸,入手的触感依然细腻,却还是有些冰凉。为什么呢?老是把自己弄得这样狼狈,老是让自己的身体和心都这样冰凉,为什么呢?佐助。

手指温腻的触感突然消失,嘴唇边却感受到了一点一点柔软的触感。伴随着这一下一下的亲吻还有突然在耳边的温热气息。

 

“鸣人,吻我!”

 

 

 

 

 

 

 

  很久很久以后我再见到他们的时候那个孩子的眼神已经不再凶狠了。我不知道这么久以来发生了什么足矣改变一个人的心思和念想,但我是喜欢看见的。喜欢看见他不在为了逗他开心而绞尽脑汁。不必事事将他放在心上,或者说,想他多看看他自己。

我当然明白,很多话只能烂在心里闷死而不是说出来,这些心思我明白的很,苦苦思量之后现在也已经选择释怀。是啊,所有的爱情都是有苦楚的。而我只不过是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罢了。

  可是我又是不能不见到他的,我总是碰见他,和那个少年一起。他们双手紧握着穿过我在的街道,一路上他们的步子轻快甜蜜,两个人就这样走着笑着还不断地望着对方。那时候黑发少年的眼神已经变得柔和,虽然话仍然不多但是看得出来他是微笑着的。我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那样温柔的笑容,不同于母亲望向孩子的温柔,也不是年轻女孩面对恋人的羞涩,那是种,好像一生只会露出那一次的温柔笑容。就像某个不用赶早班的清晨,你睡的舒心之后,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缕阳光;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在严肃的工作场合调皮的向你眨眨眼睛;就像,就像病入膏肓的老人终于在痛苦中解脱,心脏停止的那一刻,合上眼睑的那一刻,最后的那一刻。也许这样的笑容他只会露出给身旁人看。偶尔的,或许仅此一次的、足以温暖一生的笑容他只会留给他。

那时候我尚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只是那天下午的夕阳格外灿烂,他们两人并肩着走远,地上的影子也越拉越长,可是距离却越来越远。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欢喜,羡慕,嫉恨,诸多情绪纠缠在一起让我有了一瞬间的混乱。或许我是希望这样的吧,希望事情会发生些转折。毕竟,他们的故事总该有些曲折。

  

 

刚开始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他们都会在我的店里出现,有时候是取药,有时候只是瞎逛。可是后来就只有黄头发的少年出现,每次都是匆匆取了药就离开。而到了最后他在我的店里取药的时候越来越少,我见到他的次数也变得屈指可数。记得有一次我小心翼翼的问他是不是和他一起的那个小子症状开始加重,他却只是低着头,说叫我不用担心。

可是突然的一天,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了,既没有大步迈的走过街道,也不会在我的店里突然出现了。而我依然整天站在柜台前看着我的店,也看着街道上的人。街上的人仍然行色匆匆,各自带着他们的故事向我走来又离我远去,而我却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他就像是,人间蒸发。

有时候我常常想,这两个人会不会是我自己构造出来的幻象,他们代表了我想表达却又表达不出来的感情。人们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么,他们是不是我营造的一个梦境,梦里他们的爱情轰轰烈烈,他们的人生有许多曲折,他们历经了千辛万苦而相爱,而最后却由于命运的捉弄而分开?人生总是有许多曲折的不是吗?或许我过的太平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相同的生活,导致我对这种生活产生了无法遏制的渴望。就像是小说家笔下悲惨的主角,历经过最美好最痛苦的一切,最后才发现只是一场幻梦,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还是那样寒冷的一个下午啊,又是这样寒冷的下午了。地球每天每天的自转,我每天都要度过这样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在柜台前我昏昏欲睡,重复着每个下午我都会重复的动作。可这样清冷的店也总是有人光顾,一阵寒风夹杂着街上特有的腥味向我扑面而来。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接着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然后看到了那更加熟悉的笑容。几乎有些不敢相信,我揉了揉眼睛担心是我自己没有睡醒,然而那双看着我的蓝色眼睛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幻境。

我确实是惊讶并且欢喜着的,但这复杂的情绪却只能隐藏在我的心底,这是谁都不能告诉的秘密,我曾把他们当成我的一个梦,一个不会实现的梦境。

“你回来了啊?”不知怎的突然就说出口的话语,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而少年却没有感到什么异样,只是点点头说是啊。我突然就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是问他干什么去了吗?可这又有些唐突。我很想问他那个黑发少年在哪里去了,最后他有没有找到他?也想请他坐下来好好告诉我他们的故事,可我没有。

我一句话也问不出来。

 

可他却先开口了,他说:我是去找佐助了。

他走了,我去找他,没找到。有人说他死了,我不信,一直找到他的老家,在那里看到了他和他哥哥的坟墓。他死了。

 

他在药架前站了很久,我也在柜台前站了许久,他说他死了的时候声音里没有一点情绪,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伤心,我很想安慰他,很想告诉他他还年轻,很想轻轻的拥抱他叫他不要伤心。可我却什么都没做,我只能陪他一起沉默着,在我空旷的药店一起沉默。

他走的时候风刮得更猛烈了,拉开门的时候风吹进来弄乱了我的头发,我望着年轻的少年一言不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这只是故事应有的结局,那个少年死了,他还活着,我也活着,百无聊赖的活着。

 

 

 

  老人们常说,每一阵风都带有一个灵魂,他们带着对这个时间还有留恋的亡魂赶来见他们思念的人的最后一面,风吹过每一家每一户的窗户,刮过每一个街上行人的脸庞,只为了带那个灵魂找到他所思念之人。那么佐助,这刺痛他脸颊的风,有一股会是你吗?这伴随在他身边的寒风,时时刻刻留给他印记的寒风,里面会有你的身影吗?你是否也曾回来看看他,看看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看他是不是忘记了你记起了你又哭泣着想念你?

 

  如果风有记忆,佐助,你会不会记得以前发生的一切事情?记得你的父母,记得你的哥哥,记得那场飘飘洒洒的大雪,记得那条我们曾穿过的街道,或是,记得我?以前我总是希望你失忆,像电视里狗血的剧情你出了一场车祸之后失忆,而我就为你编造一个新的记忆,你是和我相依为命的恋人,我们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有父母没有亲人也没有仇恨,我们是两个各自孤独的、为了得到仅有的温暖而相互依偎的可怜虫。我多么希望为你营造这样的一个结局,这样一个只有我们俩的结局。然而事情总是我无法预料的,佐助。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我,虽然我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是我亲爱的佐助,在我的料想里,我是和你一起离开的那一个。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一切爱情都没有轰轰烈烈该多好,我可以平淡的爱着你闲暇时想想你还可以随意温柔的拥抱着你。如果没有那些痛苦的往事多好,你就不会心心念念的只想念着别人而我痛苦的想念你。而这一切也只能是我的想象。

你都不知道,佐助,有多少次我半夜醒来听见你在梦里轻声的喊着哥哥,你看,就连在梦里你也不曾忘却他。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痛苦,在你离开的那个早晨,我以为又是像上一次的打开门你就会出现在角落等着我带你回家。可那天我等了你好久,从我醒来的清晨到那个黄昏,我打开全部的门希望你回来,可连你的身影都看不见。我知道你去找他了,去找那个你深深仇恨却又无比敬爱的哥哥了,在你的生命里他总是最重要的,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我也去找你了,我满世界的寻找你哥哥的讯息,因为我知道有他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你,可是最后我却错了,错的彻头彻尾。最后我确实是找到了你,你也确实是找到了你的哥哥。

我站在你们简陋的坟墓前看着你的安眠之地,旁边的杂草已经要开始长出来了,墓碑上你的照片也在渐渐的泛黄啦,可是我却连你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葬在你旁边的宇智波鼬,也已经被洗刷了所有的罪名了,他在照片上温柔的笑着,就像那个下午你对我露出的那个笑容一样温柔啊。

现在凛冽的风又吹起来啦,无论在哪个地方的冬季都是一样的吗?总是带着我无尽的严寒和冷漠;我又看到了像初见你时的那场大雪一样的灰暗天空了,雪花又像是廉价的盐粒一样到处飞舞了,他们全部都落在了你睡着的地方,也同样落在了我的肩上。你曾说你讨厌雪的,你说过他们纯洁的肮脏,而我现在就为你轻轻拂去这雪花吧!连同我肩上的白色一起拂去!从今而后我就不再记得你,不再想念你。佐助,我要带着你的一切忘记你。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觉悟了,鸣人。

 

 

 

 

“你可能想象不到在离开你这么久以后我变成了怎么一种样子,当然,我也想象不出你的,你还是会去那家你经常去的餐馆吗,还是会大声的点一碗拉面然后坐在店里吃完吗?习惯这个东西是很难改掉的吧,就像我喜欢的那个番茄,总也舍不得丢掉。记得那个时候我说什么你都会和我争吵然后不服气的让步,唯独对于食物的执着向来是争吵之后我从着你。

“那么现在,鸣人,你还是喜欢参加吵闹的聚会吗?还是在人群中央和漂亮的女孩说话吗?可能你自己都没有发觉,无论在什么party你总是引人注目的那一个,你开朗且风趣,任何人都愿意与你交谈,而我就像是你的对立面,在与人交往的方面我从来不屑于去主动接近,或者说,我从未不曾在这方面做出过努力。那时候我生病,你一直陪着我,我不出门不见人,你就每个周末的夜晚带我出去散心。你总是想让我多出去走走,你说我是独自一人建立着我自己的丰功伟绩,而你知道我的病的,我只愿意和你一个交谈。

“我们独处的时候你总说我太优秀,优秀到你有些时候都不敢与我相处,每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就特别想狠狠的咬你,而你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呢?天知道在我心里你是多么好的一个人。你拥有我没有的一切,是的。你的自由,你的信念,你的一切一切都无不感染着我,我是多么的喜欢你这个样子,虽然有时候你蠢到我也很伤脑筋,但我也喜欢这样的你,毋庸置疑。你看,我老是问你还保持着以前的习惯吗,这却是我固有的坏习惯了。我当然明白,这样漫长的时间里我们多多少少都会做些改变的,我变化的这么快,内心的信仰和我所寄托的一切都不停的在改变,但我不喜欢。你知道的,在骨子里我仿佛是个陈旧腐朽的古董,唯一想拥有的就是回到过去,回到我魂牵梦系,时时刻刻念着的过去。

“后来哥哥说这是他一手造成的后果,而我深陷其中。我受哥哥的影响太深,这我当然知道,然而他总是丢下我,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方面我都没能追上过他。每一次在我快要赶上他的脚步的时候,他就会停下来戳戳我的额头,说下次吧佐助,下次吧下次吧,每一次都是这样,而我就只能在他背后望着他越走越远,直到我再也看不见。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追随着哥哥的脚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是我所追求的目标,他的一切就是我的信仰。直到父母去世,哥哥也离开我。我就突然失去了很多东西。

“从小我就生活在父亲的威严之下,哥哥的优秀让父亲从来都不认可我,或者说,在做父亲的人眼里,我永远都比不上哥哥,只有哥哥是完美的。我尊敬崇拜并且嫉妒着他,可我又是那么的爱他。我一辈子都在追随着他的脚步。可他总是很遥远,一次一次的离开我,给我留下一个又一个的骗局,我活在他设定好的世界里痛苦而绝望。而我已经说过一次,我是多变的,我朝着他偏离的方向越走越远了。我不再是他希望我成为的样子,而他对于我的意义,也开始变得不清楚。

“鸣人,你是知道的,后来我遇到了你。在那个下着大雪昏昏沉沉的下午,我就遇到了你。我想你是知道这一切的。没有哪一时刻让我如此想陷入死亡,或者说,那时候我开始恨我的母亲,恨她为什么不经我的同意生下我,然后养育我,到最后却要离开我?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为什么要留我一人在这孤独的世上存活,那个夜晚他们全部全部的离开我,一个夜晚我身边就什么都不剩。那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那么的戏剧和丢脸。我感到窘迫,是的,我为自己感到窘迫。虽然知道下一秒我就可能会死亡我却还是感到无比的窘迫。

“有些事我没有说,鸣人,那不代表没有发生过。你追问过而我拒绝回答的时候你就没有再问。我知道,那时候的我顽固且偏执,固有的守住我的心思而以为你全不知晓。是的,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互相理解,你,和我,我们始终是不同的。

“我想很多人心里都会有一个梦魇,那是人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和仇恨的集合体。他以梦的形势让情景再现,苛求人们永不忘记这些负面的东西。而我把他引以为傲。是的,我的仇恨和恐惧是我强大的理由。那个夜晚带给我毁灭和重生。鼬消失了,在父母被杀害,旧宅被烧毁的时候,鼬消失了。你知道吗?我有多恨他。有时候我会觉得他可能就是这世上最残暴的吸血鬼,以善人的姿态给所有人优秀美好的假象,可在夜晚却无止境的索取鲜红的血液。可是我仍然会想起他,他是我的哥哥,是优秀的人人称赞的哥哥,我按照他曾教我的一切变得和他一样优秀。可是我不满足,鸣人,你知道的,我不满足。

“在我父母死后的一星期,我一个人参加了他们的葬礼。那天葬礼开始的时候又下雨了,每到葬礼的时候都会下雨。这让我忍不住想起大学时候的那个老校长,我没告诉过你吧,我其实一直都知道你,在很多时候很多地方我都会遇见你,遇见你的时候你总是一个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干一切事情。孤独的人总是会相互吸引,因为感受到你和我相同的境地而我记得了你。那个花白胡子的老校长,他是那么的和蔼可亲,虽然只见过两面但我也忍不住的对他生起敬重,他葬礼那天也是下起了大雨,全部的学生都自发去为他送行。你看,总是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赢得所有人的敬意,那么我们呢?我们连可以告知的人都找不到,我是不是会非常孤独的死去?  还记得那天一个小孩哭的特别大声,你站在哭泣的孩子旁边,而我站在队伍的最后,我想我们当时的心境可能有那么一瞬的重合,带着无尽的惋惜。

“我父母也死了,可他们走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为他们送行。我从来不知道离开父母兄长的我是那样的无能为力,开始的时候我总以为鼬是被困在了烧毁的屋子里,直到最后警察告诉我房子里只有我父母的尸体。我不死心的以为是他们查找的不仔细,直到得知鼬的所有资料都开始从当局档案消失我才明白是他背叛了我。是的,他背叛了父母背叛了我然后把我拖进地狱,让我受尽烈火焚烧、利刃穿身。

“我跪在地上忍不住的发抖,殡仪馆冰凉的地上还有未干的脚印,我的裤子上沾了很多脏东西,而我顾不得擦好像也擦不掉。这让我突然想起我曾信仰过的上帝,上帝啊,如果我真的有罪,就请您带走我,请您见证我不足道的生命消逝,而我深知您秉承着裁判生命的重责,威严的手臂执掌着卑鄙者的灵魂,您不曾说过,罪人是要这样的被惩戒。您看,你把我当成了堕落的路西法,您将我一切都夺去,然后把我狠狠的打入地狱。我的上帝,如果我不曾触犯过天威,四季变化之际您为何独独给我寒冬,在我去往天堂的路上您为何又总是层层阻扰!而如果我曾犯下罪状,请你饶恕我,然后让我找到他,让我借您的眼睛找到我罪恶的源泉!上帝啊,请原谅我,原谅您痛苦的子民,我是堕落地狱的路西法,而您最后选择了放弃!

“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还跪在偌大的殡仪馆里,他们告诉我那个年轻的杀人犯已经逃窜。说出那个名字的时候我仿佛看见母亲黑色的长发在流淌的血液里突然就化为灰烬,那一瞬间我如遭雷击,站在原地发抖的我颤抖着双手接过他们要我签名的文件,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和恐惧。当时我甚至想,如果哥哥在就好了,他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慌张,他从来都是冷静而强大的处理一切事情的。就算接过写明是我杀了父母然后逃走的文件说明他也会冷静的处理一切,在接过父母骨灰的时候他也一定会一脸严肃。而不像我,我害怕失去,我从未失去过而我现在失去了。

“那一时刻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自此死去,你还记得吗?鸣人,那个我差点死去的傍晚。你把我从河边捡回来,你说你只是看我可怜。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患了严重的抑郁症,怀着对所有人的敌意我疯狂的寻找着他,我满世界的找那个杀人犯。你知道,就算他杀了我我也不会恨他,但我却不能让他死于他人之手,或者说,他必须要死,却只能由我来执行。你从来都认为我做了错误的决定,但你却不试图阻止我,你说:我会照亮你,拯救你,如果你要死,我就陪你一起死。

“有时候我也会想,你当初为什么会这么说,我确实是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鸣人,有时候因为你拦着我我甚至想杀了你。但我现在却已经明白了很多,你说得对,我们都是一样的,纵使选择的道路不尽相同,我们也是一样的。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自从我离开以后你就一直在找我,很多次我寻找哥哥踪迹的时候他们都告诉我也有一个人在找他,谁呢?脸上有胡须的印记,看上去冒冒失失,还拥有蓝色的眼睛。还能有谁呢?

“鸣人,看到这里的时候你可能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要说在这世上我还有什么牵挂,可能就是你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的生活,就和以前没有我一样的好好生活。你要照顾好自己,不要总吃泡面。感冒的时候要去看医生,不要总是硬抗着。你要找一个爱你的人好好爱她,不要不开心,不要总是一个人难过。你要有平淡的日子过平淡的生活,从此以后再也不要记起我。鸣人,你要忘了我,带着我们的记忆一起忘了我。

 

 

 

 如果生命只有一世,鸣人,这一世我遇见你,已经是我最大的幸运。

 

 

 

 

             此致

 

 

                                                                                  宇智波佐助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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