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杯饮,一杯敬这如诗夜色,一杯敬这皎皎明月。
还有一杯,还有一杯。
宿醉转醒,张目所见,是熟悉的酒肆和满地的狼藉。
绮罗生起身,不知何时褪身的外袍,已虚虚的搭在他身上,想是主人家心善,不忍他席地而眠。
思及此,他撑起身子拉过外袍,稍作整理,便欲结了酒钱辞行,只是当他向店主致谢时,却收获了一个迷茫无知的眼神。
绮罗生愣了愣,便也不再多问,踏步而出时,见着的,是一场忽至的大雨。
习武之人本不惧这小寒,冒雨而行的事也不止一次,只是这大雨来的凑巧,恰好阻了他出门的步伐,稍一沉吟,绮罗生便回身,重新进了酒肆。
店主见他回返,也笑眯眯的近了身,抛下那因终日打算的算盘,为这熟客温了一壶酒。
“这雨下的突然,公子还是先喝壶酒,等雨小了再走吧。”
绮罗生道了谢,入座时想了想,还是又提醒了一句。
“还是雪脯。”
店主了然,提了酒放于桌上,又想起什么,讪讪的搭了话。
“公子每次来都是一人,没想到昨夜带了朋友,那小公子看上去倒是不爱说话啊。”
绮罗生皱了眉,执杯的动作一顿,转瞬间神色眉目已展,面上倒带了几分微笑。
“嗯?我来时一人,店主怎得知又有一位朋友?”
店主看他神色,以为说错了话,却又因这笑容宽了心,继续开了口。
“公子一定是喝醉了,所以记不得,昨夜那位公子要了酒,就去后院寻你啦,有礼貌的很,直到今早才离开呢。”
“也许是店主的酒醇,让我醉的太厉害。不知我那位朋友,是几时来的?”
“唔,让我想想啊,应该是子夜时候来的,我睡的迷迷糊糊,看见一位手拿白色狗尾的公子站在柜前,说要寻你,走时还要了一壶酒。”
绮罗生又笑了笑,酒液入喉,在桌上又放下纹银,才开口淡淡道:“看来我的朋友,也同我一样喜爱饮店家的酒。”
听到这话,饱经风霜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个笑容,嘿嘿笑出两声,正欲说些什么,抬头时,绮罗生已不见了人影。
画舫还停留在江上,因雨而升腾起的雾气围绕着画舫四周,带了一股子虚幻之感,而雨还未停,雨滴打落在顶上,渐渐凝结成水流,沿着顶上纹路,又流淌进江里。
绮罗生的衣衫已湿,雪发也贴在额上,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是他还未来得及作整理,便被一声冷冷话语打断了思绪。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好玩。”
绮罗生不答,只自顾自的换了干净衣衫,坐于案前细细的擦他的头发。原本说话的人已有些不耐,手中狗尾晃动的频率带上了些急躁,原本清冷的一张脸也稍带了些颜色,使得眉尖之钻略微变换了位置。
见他这般,绮罗生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抬手握住了那不停摇晃狗尾的手,轻拍了拍。
“莫急,我们不如先说说,你为何去见我,却又不等我?”
那人冷哼一声,拂开绮罗生的手,偏过头去,望向了窗外。
“我无意与一个酒鬼共处一室。”
“哦?”
绮罗生收手,展开折扇轻挥了挥,半遮着面目看向那人侧颜,眼中带了些不明的笑意。
“是故最光阴只肯与淋湿的绮罗生共处一舫,而不肯与喝醉的绮罗生共处一室了。这般差别对待,倒是令人伤心的很了。”
他口里言着伤心,面上却丝毫未见伤心之色,最光阴转过头来看他一眼,道一声“无聊。”便再也不肯开口,绮罗生见他这模样,便也不再调笑,只展袖一挥,案上就现出了他的古琴。
指尖跳动,拨转之间,悠扬曲调便自琴中流泻而出,最光阴被琴音吸引,凝神静听的同时,也打量着弹琴之人。不是昨夜的朦胧之态,只也不是冒雨时的狼狈之姿,此时一身雪白的人端坐案前,手指轻抚琴弦,几缕半干的发丝垂首而下,更衬的他面容迷人,多了几分美感。
最光阴无法形容出这种感受,心中百转千回,待琴音停止,说出口的,却是最直白的感受。
“你这时的样子,很好看。”
绮罗生抬起头,看向那板着脸,话语却认真的少年,忍不住垂下眼眸,勾起了唇角。
“这份夸奖,我就先收下了。”
“只是,你为何又出城来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便见最光阴又皱起了他好看的眉头,他看着绮罗生的眼,面无表情的脸带上了一丝少年人独有的坚定神色。
“我来找你。”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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